“唯有意识到死亡才能更加珍惜当下的感情”(组图)

　　在新书《素材与身体》中，黑川雅之阐述了对铸铁、橡胶、玻璃、瓷器、黄金等25种素材的理解与运用。他认为，信息革命创造了对形态和色彩重视的倾向，却令人们忽略了触觉和嗅觉。

　　黑川雅之习惯在胸前挂一副老式眼镜，它几乎出现在他的每张相片上。他很少戴上它，不管是在接受采访时，还是在看展览、做讲座时，但他的标志性形象却越来越根深蒂固—黑色西装、黑色或白色的衬衫，加上这副眼镜。这或许体现了这位日本设计大师所信奉和追求的理念—好的设计给人带来安全感。

　　在黑川雅之看来，设计具有某种身体性。“无论是我们追求的安全感，还是设计，都源于万物的存在。设计是让你由内而外、全身心感受到的安心和快乐。安全感也不是一种概念，它是身体实实在在感受到的一种存在。”

　　11月23日到12月10日，《申江服务导报》旗下生活方式概念店申活馆在芮欧百货推出了黑川雅之在中国的首个设计个展“自然思想”，而黑川雅之在中国大陆出版的第一本著作《素材与身体》也首次发布。

　　黑川雅之1937年生于日本名古屋，先后毕业于名古屋工业大学建筑系及早稻田大学。他的兄长黑川纪章是日本著名建筑师，或许是这个原因，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黑川雅之逐渐把重心从建筑转移到产品设计上。

　　最早令黑川雅之声名鹊起的是一组名为“GOM”的系列作品，作品由黑色橡胶与不锈钢金属结合，制成刀具、烟灰缸、座钟等物件。这两种当时鲜有人使用的材料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新书《素材与身体》中，黑川雅之阐述了对铸铁、橡胶、玻璃、瓷器、黄金等25种素材的理解与运用。他认为，信息革命创造了对形态和色彩重视的倾向，却令人们忽略了触觉和嗅觉，这正是他将设计的身体性提出来的原因。

　　黑川雅之：现在回想起来的话，我当初没有自觉地意识到材料如此重要，只是一些项目比较强调素材的使用，后来才发现一直关注的是和素材相关的。

　　我第一次注意到橡胶具有特殊性，是发现摩托车的履带都是橡胶做的，骑行的过程中不管道路多么坑洼不平，人都不会感觉到。这是因为橡胶把颠簸给吸收和消除了，它是软质的材料，就好像人的肌肤。如果把人视作上天创作的作品的话，那么人间社会类似的作品就是橡胶。而且橡胶是黑色的，近现代设计是日耳曼的理性审美意识和基督教价值观下崇尚光亮的形象，在做了一些橡胶作品后，我意识到那是对当代流行明快设计的一种反叛和违背。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对于一样东西不是我们头脑先意识到，而是我们的身体先意识到。

　　东方早报：你在书中提到有关身体性的八个概念，包括材料、群体、破绽、氛围、偶然、沉默、暧昧、原型。既然设计的身体性给人带来安全感，为何这之中还会包括破绽、暧昧这样令人缺乏安全感的概念呢？

　　黑川雅之：作为生命体存在的人，更多时候感觉到的是不安，在不安中得到安心，得到后又感到不安，是这样反复的状态。每个人都感受到“我是活着的”，很少有活着的人去想到死，我的理念是，必须先意识到人是会死的，才能更加热爱目前的生活，必须要意识到设计的反面。

　　我们拿塑料的材质做的碟子和瓷质的碟子作比较，塑料的摔在地上不会碎，而瓷质的碟子会碎。正因为陶瓷会碎，所以人们才会非常认真、非常真实地去使用它，因为有“碎”的概念。人也是这样，因为我们意识到有一天会死，所以才更加珍惜活着时候的感情。

　　黑川雅之具有哲理性的设计理念。他说，“偶然，是放弃周密计划而产生的创造性。”他还说，“沉默，是表现者的创作因为接受者的创造而完整。”倘若这些话读起来有些晦涩和拗口，但正因为这些充满哲思的、对设计本质的探究令黑川雅之的设计呈现出充满禅意的美感。

　　以沙模铸铁为例，由于沙模本身的不稳定性，计划得再好也不一定能做出稳定有型的东西，但人们不会放弃沙模而转向金模。同样地，“如果有这么一个窑，无论谁在什么时候用都能烧出优美的瓷器，这样一来，就不再需要人了吧。可陶艺的乐趣就在于，它所需要的那一丝不安定的力量是来自人。”

　　无论是黑豆腐般的桌上容器“土”、0.9毫米的超薄玻璃杯，还是形似椅子的皮革垫子“象椅”，抑或黄金与软木拼合的金箔盘子“金云”，这些出乎意料、充满矛盾的设计往往令人陷入沉思。黑川雅之曾出版《基于不对称美学的物体理论》、《八个日本审美意识》、《设计的修辞法》等一系列书籍来阐释自己的设计美学，在他看来，理论是设计师的一门必修课。

　　东方早报：你在书中提到诸多东方哲思式的设计理念与审美意识，是在这些理念的指导下令你的作品充满禅意，还是反之如此？

　　黑川雅之：如果西方哲学是树形结构的完整体系，东方哲学就是点的思维，点与点之间有内在的联系，从空间上说是连在一起的。西方文化中自然和神是在自身以外，而东方文化中自然和神就在心中，因此诞生了非常重要的一种悟的文化。虽然我也理解西方文化，但东方的思想让我产生了自己的美学观念。

　　不是说我用这些观念去指导我的设计，而是在设计过程中慢慢形成，再反馈到作品中。这些观点各不相同，其中又包含了共性，就像我的设计作品一样，表现形式不同，内在是一样的，彼此有独立性，也有连贯性。

　　东方早报：日本的设计往往具有非常显著的民族特质和极高的辨识度，比如无印良品、三宅一生，而中国的设计似乎很难看到共同的特质，中国和日本的设计文化有何不同？

　　黑川雅之：从文化层面来说，中国的文化是日本文化的母亲，中国汉文化在很久以前就通过朝鲜传到日本和整个东南亚。日本是一座孤岛，也没有民族融合，因此在接受汉文化之后，便一直在日本的土壤上耕耘、积淀，慢慢形成了今天的日本文化。如果今天中国人去研究日本文化，会发现那其实是更早以前中国文化传承下来的灿烂的东西，比如日本的禅意来自中国的道教。

　　但是中国文化有另外一层特点，它受到周边很多国家文化的影响，比如俄罗斯文化、女真文化、西边的印度文化等等，中国很多文化是在中国土壤上交织在一起的，由此中国文化的原点在哪里不太容易找到。这导致了两个国家设计传统的不同。